由外科治療到內科治療
      「醫師！ 我不要開刀！我不要氣管造口！」胸腔內科醫師蘇利文（Colin Sullivan）被眼前這位男病人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下了一跳，診間中似乎還迴盪著蘇利文醫師前一秒鐘剛講完的話的餘音…，我建議你接受目前睡眠呼吸中止症的主流治療，也是唯一的治療「氣管造口」。所謂氣管造口…，面對眼前這位病人焦急不安的反應和眼神，雖然是在六月氣候宜人的的澳洲，身處在寬敞的Royal Prince Alfred Hospital?的診間，蘇利文醫師仍感到一股襖熱的空氣，在診間瀰漫著。他的目光停留在病人的病歷，「33歲男性，建築工人，工作中因嗜睡從鷹架上跌落 ……」。但思緒飄回到冰冷的北國加拿大，在回到澳洲的前面三年，多少個在多倫多冰天雪地的日子，為了進一步研究睡眠時的呼吸生理，蘇利文醫師在多倫多大學的動物實驗室，與許多模擬睡眠呼吸中止症而已有氣管造口的狗共處一室，看著這些實驗狗，承受氣管造口無辜的眼神，從小就喜歡跟著爸爸和哥哥動手修東修西的蘇利文醫師心中閃過ㄧ想法…。1979年結束在多倫多研究的蘇利文醫師，一回到澳洲便又一頭栽進動物實驗室，不同的是，旁人注意到他還多訂購了許多吸塵器到實驗室。

       「你要不要晚上來我的實驗室接受一個實驗性的治療？」，這位男病患並未對蘇利文醫師突如其來的問題有太多遲疑，在那一個1980年六月的晚上，他依約在九點到了蘇利文醫師的實驗室，走進實驗室或許是在工地工作的關係，他並未被一個在房間角落的巨大的真空幫浦有所懼色，在身上貼掛完數十條的線路後，常年睡不飽的他如同在家中一般， 一躺平在實驗室的床上後，他很快的就入睡了，唯一他感覺到不一樣的是在進入夢鄉前，蘇利文醫師拿了一像潛水用的鼻罩，蓋住了他整個鼻子（如：圖一），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一早。他滿臉驚訝的對一旁蘇利文醫師說：「不是說二個小時的實驗嗎？沒想到我睡了這麼久而且我好久沒有這麼清醒過了！」，同樣驚訝的是蘇利文醫師，在整個晚上藉由調整進入鼻罩的氣壓，他觀察到病人呼吸中止的狀況可以被這氣壓的上下所清除或重現，證明這由吸塵器和潛水鼻罩的拼裝機器可以治療睡眠呼吸中止症！

       這個1980年六月的晚上將整個睡眠呼吸中止症帶來了深遠的影響，取代氣管造口，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成為最主要的治療，且繼續雄霸著往後的四十年，並引領睡眠呼吸中止症繼續往著以內科治療為主的方向發展。另外，與其他疾病不同的是，絕大多數的疾病都是在經年累月的研究，逐漸了解其病因及致病機轉後，才慢慢有越來越多有效的治療。而睡眠呼吸中止症，在其疾病機轉不明，甚至連如何診斷都還沒有很清楚的狀況下（當時蘇利文醫師最大問題是找不到病人）。1980年蘇利文醫師石破天驚的治療上突破，讓整個醫學界為之震撼， 在往後的1990至2000年代，數十個隨機對照研究，一再驗證，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改善病人因睡眠呼吸中止症產生的嗜睡症狀及生活品質的不變真理。

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 -改善睡眠的好處不只在夜晚
        然而睡眠呼吸中止症的治療在醫學史上所帶來的新發現並未結束，約在1995至2005年間，陸續許多生理研究或觀察性臨床研究發現睡眠呼吸中止症的病人有著較高的血壓與心血管疾病的發生，北美大陸分別由Mayo Clinic的心臟科醫師Virend Somers 和多倫多大學的胸腔內科醫師Douglas Bradley（如：圖二），不約而同的一連串研究，分別提供了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治療這些心血管疾病的有力證據；同一時期， 一些設計嚴謹的觀察性追蹤研究也發現，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的使用可減少病人心血管疾病的發生或死亡。

       這些觀察性研究的發現讓醫學界了解睡眠呼吸中止症不只是一單單睡覺或打呼的問題，而是與心血管及腦血管疾病等內科疾病緊密相關的一重要共病。很可惜的，從2012年起幾個使用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的隨機對照研究都沒有達到預期減少高血壓或心血管疾病發生的效果，這引起廣大的討論和爭辯，包括這些研究的實驗設計追蹤時間是否足夠，挑選受試者的代表性是否適當，受試者使用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時間是否足夠等疑點，但基於之前諸多觀察性研究所累積很一致的證據，今年二月美國睡眠醫學會出版的睡眠呼吸中止症診治指引中，仍對伴有高血壓的睡眠呼吸中止症病人建議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的治療，而針對減少心血管疾病的部份，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的使用與否，仍有待日後更嚴謹的研究去釐清。

無藥可用的睡眠呼吸中止症？未來的契機
        2014年新英格蘭醫學雜誌，刊登了舌下神經刺激器的植入可改善睡眠呼吸中止症，這無非是除了在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之外的治療上一大突破，近四十年新英格蘭醫學雜誌關於阻塞性睡眠呼吸中止症的治療，除了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之外，也就只有這一項治療被刊登，可見其重要性。可惜的是，這項治療仍有諸多臨床限制且更侵襲性，目前仍未被廣泛地在臨床使用，但這項治療的成果，驗證了近十年多倫多大學生理教授Richard Horner對睡眠時上呼吸道神經肌肉的基礎研究成果(如：圖三)，睡眠時上呼吸道阻力主要來自舌頭頦舌肌的肌肉鬆弛，而在睡眠時非快速動眼期和快速動眼期，對舌頭頦舌肌的神經肌肉調控，分別來自於在舌下神經上不同的神經受體。針對這神經受體的可能治療方向，在今年終於有一開花結果的臨床研究成果，哈佛大學的睡眠研究團隊利用二種藥物的組合，分別阻斷上述在舌下神經上二個神經受體，在第一期臨床試驗，在減低睡眠呼吸中止嚴重度上獲得良好的成果，以往無藥物可用的睡眠呼吸中止症出現了一道曙光，睡眠呼吸中止症如同其它內科疾病的治療，日後有了藥物治療的機會，值得大家拭目以待。

圖一、澳洲蘇利文醫師發明了持續性陽壓呼吸器(CPAP)治療阻塞性睡眠呼吸中止症

圖二、作者於進修期間的指導醫師-多倫多大學Douglas Bradley醫師

圖三、舌下神經與舌頭在睡眠時上呼吸道阻塞的相對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