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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亞東院訊 第264期
  • 2021年11月

醫療停看聽 我還算是死神嗎?

家庭醫學科 闕壯理醫師  

醫療停看聽   我還算是死神嗎?(相關圖片)      「的病歷簿」本為小說,引起廣大迴響後翻拍成同名電影。描寫繁忙的地區醫院內科醫師—栗原一止,如何在心力交瘁的工作中頓悟;即使對醫療體系失望,面對的每一位病人都是一個人生故事。醫病的真理,甚至人生真理,呼之欲出。這是一部溫暖身心的作品。我不禁想起自己過去幾年的醫師生涯,也有類似體悟。
   
   值班的時候要負責很多事,有時候是擔任死神的工作。 病患住院的原因很多,有的需要積極的醫療介入,然後可以恢復到健康狀態;有的是身體太差導致不斷入院和出院,靠著一次次治療渡過難關,延長生命。
  
        有一部分病人已經到了疾病末期,醫療能幫助的有限,這時會選擇支持性療法或是安寧緩和醫療,目標是讓病人最後一段路順順的走,盡可能消除一切不適。畢竟這個時候多做的手術、檢查、打針、吃藥,都是增加不舒服。末期病患和家屬基本上都和醫療團隊相當互信,醫療決策都是討論的結果。如果病人去世,依照法律程序須由醫師宣布正式死亡通知(通常是住院醫師來做),事實上,所有在醫院死亡的患者都必須經過正式的死亡宣布。如果病人在值班時間去世,就會由值班的醫師來執行。 值班醫師和這些離世的病人、家屬,從來沒有見過面。唯一的聯繫就是護理師一通電話「某某醫師,某病人expire,可以來宣嗎」,意即「某個病人死掉了,來幫忙宣布死亡時間吧」。宣,是宣布死亡的代號。步驟大概是這樣的:到病房自我介紹,和家屬說明來意,詢問有沒有親友還沒到。接著檢查病患瞳孔反射,聽心跳,看心電圖等等。最後說出,某某於民國幾年幾月幾號過世。就這樣,值班醫師和這些失去至親的家屬們,緣份僅止於短短十分鐘。
  
        我有時候一進病房,會看到哭哭啼啼的家屬,他們雖然早就知道結局,但仍然止不住淚水。有時候看到的是豁達的子女,彼此聊天安慰,替遠離病痛折磨的長輩感到鬆一口氣。病床旁,或許三兩人,或許一群人。對於家屬來說,我這個值班醫師,只是來執行例行公事的人吧。但是宣布死亡完畢的時候,他們幾乎都會和我謝謝。
  
        還記得第一次值班遇到過世的病人,也沒有人教過我該怎麼做,我就邊問護理師,邊上網瀏覽前輩的經驗分享。硬著頭皮、戰戰兢兢,掛上聽診器,特地在值班服外披著醫師袍才進入病房。我從沒看過那麼低氣壓的病房。在冰冷的患者身上執行神經反射,執行結束後我才鬆了一口氣,壓力釋放。記憶已經模糊,但是我永遠記得當下的震撼。 經過這麼多次值班,還在安寧病房值班過,現在早就習慣了。接到一通要「宣」的電話,上一秒在吃飯,下一秒要面不改色的宣布影響一家人的宣告。接著回去把尚有餘溫的飯給吃了,以免等等還有其它事情耽擱。但我不禁懷疑,這是不是一個去人性化的過程呢?一般人要面對死人需要很大的勇氣,醫護人員則是三不五時會遇到。從小被教導生死離別是人間痛苦之事。即使人都會習慣,但是心理壓力還是一點一滴的在累積;雖然和生活其它大事顯得微不足道,慢慢地,總有一天心中壓力之池也可能溢出。
  
        越來越有經驗之後,我的想法開始有點改變。這些接受安寧緩和醫療、支持性療法的患者,離世是近期必然的事,家屬也早已知情。家屬們內心都清楚,病患的過世是病痛的終極解除。與親人分離,自然非欣喜之事,但當下的悲痛仍需要宣洩。死亡是病人生命的盡頭,卻帶給仍在世的家屬另一種對生命的體悟。生命的意義有新的解釋,而我是見證者。死亡似乎不全然是件壞事。
  
       慢慢的,我不再把宣布死亡當作例行公事在做,而是懷著「確認病患已經遠離痛苦」的態度在檢查心跳。這段心路歷程,仿佛帶我回到大學時期的醫學人文課程,原來病人是醫者的老師是這麼一回事。 今後值班的我在深夜造訪病房。「我還算是個死神嗎?」我不知道正確的答案,但至少現在的心情很平靜。

家庭醫學科 闕壯理醫師
專長:家庭醫學科、預防醫學 老年醫學 疫苗接種 安寧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