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窩裡的天使
   急診櫃檯前，一對形容枯槁的父母陪著兒子來批價，媽媽對著批價小姐說：「小姐，他還要預掛嗎？」，小姐詢問他們要看那一科那個醫師？兒子面無表情的說：「方醫師」。媽媽反問兒子，剛才來幫你看病的好像不是姓”方”喔！兒子執拗的重複著「方醫師，方醫師」。從他空洞呆滯的眼神，我猜他應該是精神官能症的病人。所以，他是方凱企醫師的粉絲，他只堅持給方醫師看病。聽說，許多精神疾病患者，對他們的主治醫師都有著偶像崇拜情結。醫師的話就像聖旨般，讓他們奉為圭臬，必恭必敬。
   我的思緒被拉回到一年多前，有個病人被五花大綁固定在急診觀察床上。那如野獸般的痛苦呻吟令人膽顫心驚，我只敢遠遠地望著。然而，卻見一位戴著口罩的醫師在她身旁詳細問診，與家屬溝通諮詢。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精神科醫師來急診室會診，也是第一次見識到精神科的慈悲喜捨。常人所畏懼無知的，他們可以坦然面對，一視同仁，那位醫師正是方凱企醫師。
   第二次看見方醫師問診的對象，是個年長婦女，舉止對答一切如常，看不出來絲毫的異狀。方醫師臨走前，她又想起有事詢問，急忙喊住他，動作大了點，拉扯到打點滴的管子。方醫師見狀，連忙制止她，殷殷囑咐叮嚀，要她小心，別弄掉點滴。沒有氣急敗壞的指責，只有溫柔親切的關懷。那天他才剛下診，又飢腸轆轆的趕來看急診病人，臉色並無一絲不耐，也不見敷衍了事。看他如此和顏悅色，有如對待家中的長輩般，真的很令人感動。
   在我的認知裡，精神疾病是一種陌生遙遠又神秘難解的未知領域，不像一般感冒病毒或腸胃發炎那樣淺顯易懂，普遍平凡。因為精神層次的複雜奧祕，也使得精神科醫師披上一件神秘的外衣。他們掌握了某些異於常人的密碼，像穿梭在異次元的空間裡，與孤獨的靈魂對談，宣洩生命的痛楚，引領情緒尋找紓解的出口。
   他們以無比的耐心陪伴病人走過幽暗的深谷，迎向陽光。卻以焚膏繼晷的精神在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馮榕醫師，是醫院裡的一頁傳奇。曾聽過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天馮榕醫師去查房時，有個女病人興高采烈的向他展示著，「馮醫師，你看我的新鞋子」。只見她的白色布鞋上左邊寫著我愛，右邊寫著馮榕，合起來正是「我愛馮榕」四個字。這個故事可以想見馮醫師是多麼受到病人的喜愛與歡迎。   

   剛好與之前資深志工告訴我，馮醫師深受女性病患愛慕的事蹟不謀而合。據說他年輕時，常有一堆女病人指名要掛他的號，根本不用吃藥，只要見到他的人病自然就好。溫文儒雅的馮醫師不僅有著成熟穩重的魅力，更重要的是他的愛心及耐心與體貼關懷，羸得病人的信賴。

   門診時間一到，他總會提早個5分鐘下來，絕不讓病人枯坐等待。見慣一些姍姍來遲，沒有時間觀念的年輕醫師，相較之下，馮醫師的行為令人稱許不已。
病人們只要一看見他出現，個個肅然起敬，彷彿心目中孺慕敬重的神祇大駕光臨，眼神中盡是崇拜與恭敬。他們愛戴他、信任他，也臣服在他望之儼然，即之也溫文儒雅的風采下。其實私底下的馮醫師是十分平易近人，常與他在餐廳相遇，他總是準時的來用餐，與大家排隊取食，與他人閒話家常，雖貴為主任，卻一點架子也沒有。

   有一次他面有病容的來掛急診，當護士為他繫上手環時，似乎深怕麻煩人家似的，他故作輕鬆的表示要回辦公室休息即可，用不著躺在觀察床上。那天下午他還有門診呢，但卻像是鐵錚錚的漢子般屹立不搖。望著他疲憊的神情，我心底忽然湧上「少年子弟江湖老」的感慨。醫師是個折損率極高的行業，超時超重的工作壓力，常令他們未老先衰，然而，與生俱來的使命感卻鞭策他們孜孜不倦的服務奉獻。

   在接受大量的負面情緒後，他們是如何反芻消化？我無法想像他們壓力有多大？我只看見他們辛苦的背影上有著一雙潔白的翅膀。溫柔的語言，親切的微笑，關愛的眼神，體貼的心情，那是他們引領病人戰勝病魔的最佳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