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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亞東院訊 第252期
  • 2020年11月

璀璨星芒

教學部PGY二年期 余迪麟醫師  

璀璨星芒(相關圖片)  不知道,每個人是否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就診的記憶,只是我相信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那種印象:在小鎮小村中的街道一角,掛著老舊招牌的診所,裡面的老醫生頭髮斑白半禿,滿是皺紋與黑斑的雙手微抖,提筆的手指還彎如鷹爪一般。診所裡的燈光半開,有時還需要門外陽光的照映才能看清景物,只是你一走進去,猶如時光回溯,牆上的掛鐘與發藥處的玻璃窗口絲毫未變,與記憶雷同,就連那試圖討小孩子歡心而黏貼在牆上的卡通人物依舊存在,唯獨月曆的更迭提醒著你時間早已前進。但一踏入診間,那位老醫生卻仍然如當年你初次被帶來就診時一樣年長。他坐在擺放著幾本老舊醫學書的桌子前面,從木櫃抽出按姓氏排列好的紙本病歷,戴著老花眼鏡依賴桌前檯燈的光照寫下你依然看不懂的字句。這僅僅不到兩坪大小的診間彷彿成了某個博物館永久展示的實物畫,也成了你記憶中,他生活一輩子的世界。就和他後腦勺上,那塊圓頂禿一樣。
  
從醫的初衷?

  那應該就是我自己最早對於看醫的記憶,只要一提到「醫生」兩字腦中就會自動反射出來的景象。在還沒進入醫學院前,只要身體不適,往往就到已經看病十幾年的老診所給熟識的醫師診治。除非病久不癒,才會動身到生疏且心裡總會隱隱畏懼的醫院大廳掛號、上樓、候診、抽血、照X光、領藥、付費,隨後便如逃離某種災禍之地一般的樣子速速返家。

  而今一切都改變了。就在自己上了台北、進了醫學院、乃至見實習,甚至來到亞東,成了住院醫師,站上臨床第一線親手處理問題,「醫院」反倒成為自己的半個住家,一天醒來有超過一半的時間都窩在裏頭,既追逐最新臨床知識也同時和上帝競逐病患時間,卻又得習慣生死無常人命天決家屬請節哀的無可奈何。診所反倒成了陌生的場域、疏離的角落,只有偶爾空閒時回到老家,走經過熟悉街道時轉過頭,看那仍舊未變的診所門口仍掛著「營業中」的牌子,才會稍顯寬心,覺得這世上仍然存有不會變的事,譬如寫作。

  打從大學以來,自己去過不少社團、嘗試各種事物與活動,雖然多少有些累積與感觸,但從過去到現在,唯獨寫作是陪伴至今且從不棄絕,又或者說,是即便想放棄卻又不得放棄的事物。只要一有念頭,腦子便開始描繪角色、構築情節、經營文字,將眼前所見與腦中所想的一切結合為一而成作文章。寫作無疑成為我的某種生活方式,只是往往總會被眼前雜務與疲倦給耽擱或拖延,一回到家便趴倒在床上,只好對故事揮了揮手說明天再說。。
  
  但有的時候,有的時候,在生活中仍是會有一些人物與事件提醒著自己。即便身心都被一日的工作與辛勞與責罵所摧殘,但倒在床上的形體卻仍聽得到那些人事呼喚的聲音,要自己回到電腦前面、打開word、於鍵盤上敲打起文字,如一顆顆落入水面而激出陣陣漣漪的石子。我隨文字遁入夜幕下的海潮之中,尋求著能夠指引故事通往結局的燈塔。

璀璨星芒(相關圖片)榮獲臺北文學獎小說類首獎感想?
  這次榮幸獲得臺北文學獎的首獎作品「客觀結構式臨床測驗」可說是如此誕生出來的。就在去年準備這場測驗之際,自己與周遭同學與師長的身影相互重疊,從而觸動自己將過程記錄下來,從而完成這篇小說,也讓更多人有機會在看見故事中的角色或是歡喜或是鬱悶的樣貌之際,也看見夾雜於虛構之中的,真實的餘光。

在亞東醫院實習工作中最難忘回憶
  而在進入亞東,從事第一線工作與病患與家屬與醫護同仁之間的互動中,我更體悟到,即便臨床工作沉重、挫折甚多、待的越久就越是清楚自己的無知與無力,但至少自己還有文字,還有文字去留下那些,可能因為疲倦與枯燥與無助而被眾人所遺忘的感觸與悸動,以及那些,只有生活在這個時代...所謂的後疫情、後健保、後現代...的醫學人才會遭遇到的困境,與他們在掙扎之中,所尋求的救贖。

  一片光幕灑落在無聲息的海潮上。我抬頭望向於黑暗中乍現的光景,只見在夜色之中,一道道流星劃過天際。那些仍然走在醫學之路上的人們就如天上的繁星,在無垠的蒼穹中流轉,留下一條璀璨的白芒彗尾捕捉住地上的目光,成為他們留駐於世的足跡。而後又義無反顧地,背負起生命那不可承受之輕,一路奔向深邃無際的黑夜。